春撩村。
那天，突然之间听得村委的妇女主任跑来说，早上县里打电话来了，说是要找符德江和马仕晋说话儿呢。不知村长你去不去村委？马为久闻如惊雷，瞪大了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，很惊恐地看着妇女主任，嘴唇哆嗦着，就是说不上来一句话儿。
水莲在一旁看到了，急得什么似的，赶快上前替他抹胸顺气，捶背脊。这样子摆弄了好一会，马为久才顺过一口气来。他的脸色也由最可怜时憋得紫涨而变为於红。连续喘上几口气之后，马为久才能说得上话儿。就问妇女主任道：
“县上是什么人打来的电话？有没有叫我去村委里接听？他们讲没讲他们是什么部门的？只叫符德江和马仕晋去问话？难道没有叫你们问话么？”
这一连串问题，问得妇女主任人都傻了。她只觉得村长有点儿不对劲，很反常呢。但她不敢刺探啊！自己毕竟得他提携才有今日的啊！想起年轻时马为久虽然睡了她，但后来也没亏待自己，把自己这么一个斗大的字也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妇女，安排做了个村妇联主任。硬工资不高，但胜在长年累月有收入。比起地里的菜蔬稳定得多。
春撩村有一年山洪暴发，把全村的庄稼都埋在山洪里。虽然政府也来了人送来了救灾物资。但春撩村实在太偏僻荒远了。救济就有些力不从心。主要还是进出村庄道路被堵塞了。好象还形成了堰塞湖，一时半时进出两难。
而山脚下的村庄离山洪远点，受灾没有春撩村严重。但也是受灾村，物质就显得稀缺。这时候，平日里积蓄下来的人民币就显得尤为重要。妇女主任一家子没因灾怎么受饿，真是多亏村长马为久睡了她，还提拔她当了妇女主任！
不然，她家就会如别家那样，饿死人都有。虽然事实上是很少死了人的。但妇女主任是个知恩图报的人。见符德江在村委里接了电话后，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，就找个理由溜出了村委会，悄悄地跑来告诉为久知道。现在为久问起，她是听头没听尾，你叫她怎么回答为久呢？
“那么，”马为久不死心，仍然问道。“来多少个人？来干什么事，总知道一些吧？”
妇女主任起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。正想离去之际，她突然想起来了，自己临出门时，听得符德江说了一声知道知道，纪委大干部来嘛，一定会招待好的。于是，妇女主任回过头来对马为久说：
“对了。我听得符德江说，好象来的是纪委的人……”
马为久指着妇女主任，叫一声：“什么……”就没有了下文。妇女主任赶脚要回村委去，怕符德江知道自己来报信。她前脚刚走，马为久后脚就瘫软在自家堂屋里。吓得水莲怎么帮他抹胸捶背也没济于事了。
符德江这边为县纪委来人做着超规格的接待准备工作。大家忙出忙入的，宰鸡的宰鸡，杀鸭的杀鸭。炖番鸭汤，白切土鸡，清蒸溪涧边鱼，鸡杂炒野菇，葱爆黄鳝，黄豆炒田鸡，香煎猪肝，油炸蜂蛹，油炸竹虫。美味佳肴，令人唾涎欲滴。
为久这边，水莲眼见着马为久歪歪的瘫软在堂屋地上时，冲上去拉也来不及。用力扶得他坐起来，马为久说话的语句也不清晰了。水莲忙活了好大一会后，仍然没见马为久说话字正腔圆，就更急了。正想去找村医的时候，那场漂泼大雨，却在这时候狠命地淋下来。
水莲撑着一把雨伞，仍然被风吹得浑身湿透。匆匆忙忙来到村医家里，吓得村医说不出话来。家里人要是没啥大事，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赶到自己家来。慌忙迎接水莲进得屋来，水莲全身已经没有一块是干的。大大的一对大白兔快要撑破她的衣服了，隐隐约约地呈现在村医眼前。
要是在平时，村医也会流下哈喇子的。但今天他不，他知道水莲在漂泼大雨来到自家必有大事。听得水莲急红了眼说，为久他又瘫倒在地上了，连说话都连不成句了。村医就二话不说，背起他的急诊箱，和水莲一道没入大雨中，往为久家奔去。
多亏了水莲的冒雨请医，也多亏了村医的冒雨前来急诊。马为久居然没有瘫痪！尽管比不得之前走动自如，还得修了一截竹子做拐杖，他才能在村里一跛一跛的走动。但即使这样，他好歹还是捡回一个完整的马为久！
马为久经此打击，人是越来越差了。但他命大啊！后来听说因为那场雨，县纪委的人没有进到村里来，马为久又好象缓过一口气来的样子。人是渐渐恢复过来。嘴巴确实有些歪，走路更加艰难。但是，仍然没有走到生命的尽头；仍然有精力想心事揣摩时势。
当然，比起往常来，马为久的确差了许多。最让他头痛的是，不知怎么回事，作为一个病人，他还常常睡不安生觉。有时候是上半夜怎么也睡不着；有时候是上半夜睡着了，尿一急，他要爬起来屙灰，结果，就怎么也睡不着了。为此，他怕捣腾得水莲也睡不得安生觉，索性和水莲分床睡了。这样，他实在睡不着又起床之后，就独自到村道上走走，呼吸呼吸一下新鲜空气。
当然，他毕竟是个心里有事的病人，下半夜独自在村里面闲荡，他会不知不觉走到符德江家对出的村道上，伫立在漆黑的夜色里，对着符德江家发出低低的咒骂声，样子恐怖又令人毛骨悚然！
今天他照例睡不着，起床之后再也没有了回床上去的意思。只好披件衣服，柱着他的竹拐杖，一步又一步地闲逛，不知不觉又来到符德江家对出村道上，就伫立在浓浓的雾霭中，漆黑的身影在雾霭里时隐时现，如同一只满腔冤屈的野鬼，盯着符德江家而咒语不停。
突然，符德江家的院子大门打开了一道缝，一只头颅做贼一样在门缝往外张望。样子既鬼祟又恐怖。在确信附近没有人时，那人才蹑手蹑脚地闪出符德江的家！马为久一惊，躲在路边树干后，仔细地盯着，等那身影从自己身旁不远处走过时，马为久才看清楚，那人竟然是马仕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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