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撩村里有关镇长做了镇负责人的事，暗地里流传得比叶美快要上大学的事更甚。符德江在把这个事告诉马仕晋之前，就对猪肉佬说了，并让他尽力往外张扬。特别是要对红花说。猪肉佬得令，卖猪肉时就把这事当歌来唱，还说什么换了新天地，弄得全村老少皆知。
红花是从别的媳妇口里知道这个事的，就问是从哪儿听回来的？媳妇们说是从猪肉佬那听来的。红花为了证实消息的可靠，还专门等猪肉佬收了摊，截住猪肉佬问起这事。猪肉佬嘴上叼着烟，咋咋呼呼地答：
“咋？这还会有假的么！符德江村长都到镇上开人民代表大会回来了，新的人大主任是唐一清一肩挑呢。不准备做镇书记他能兼人大主任么？本来就想开会讨论学习人大会精神的，只是怕空口说白话，就等镇人大会的文件和简讯发下来再组织学习！”
红花听了，就喔喔地应上几声，也不知自己大脑里在想什么来着。人是明显变得蔫蔫的。猪肉佬平日里和红花也没有什么过节，可在这种选边站的事情上，猪肉佬觉得自己帮不上红花什么忙。于是就没发表什么高见，也没安慰得红花什么话。
猪肉佬很清楚，自己是马为久弄进村委来的，仍然能够在村委里占上号，全靠平日里舍村民家养的猪的大方，喂得符德江满嘴漏油，再加上马为久病在家期间，猪肉佬不惹事又坚定站在符德江这一边，才没觉着有危机感的。可这还不能说自己留任是板上钉钉的事，谁知道符德江他内心里怎么想啊？
说白了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河，自身难保。不是要自己传马仕晋入村委做工吗？谁知这符德江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？所以多一事不如小一事了，看看红花象霜打的茄子蔫蔫的，他也爱莫能助。俗语说得好：说话看势头，办事看风头。这种时候他还没傻到不懂看风使舵啰！于是瞄了两眼红花的背影，拿着他的猪肉刀，回家去了。
红花总算在村委里混过不小日子，对于镇上换了书记意味着什么，她是心知肚明的。可气的是，她不老不嫩的，退休又不够年龄，重新务农又似乎体力不支。那几天她真是度日如年，等到镇上有文件下来，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，她才有气无力地到马为久家里去。
这马为久好不容易熬过寒冷的冬春两季，不容易唷！水莲真是一把屎一把灰的侍候着，人也瘦了不小，到得夏季，以为天气转暖了，他总得好点儿吧？都说只有上不去的天，没有过不去的山。岂料这马为久却是王小二过年，一年不如一年了。
红花到得马为久家，这马为久是有气出没气入的样子，看着就让人心酸。红花都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把那事对他说。但马为久对于官场事，看得比养病休息重要得多。一见红花的模样儿，就猜得出没什么好事来，还不肯讲啰！就启发道：
“说吧，又遇到什么了？要说出力跑腿什么的，我这辈子是帮不上忙了。要说动脑子想办法，我还能发挥余热。你就别屈在肚子里了，说出来，或许我还能提点一下你，等你也好有个趋吉避凶的法子。”
红花见村长如此说，就眼圈红红道：“今天在村委里集体学习了镇上的最新文件，镇人大召开会议了，一致通过并任命了新主任，那唐一清不仅是镇的负责人，还兼任人大主任……”
红花才说到这，马为久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接过话题道：“唉，真是不在被中睡，不知被儿宽；不在朝中做，不知朝中事！怎么好好的镇书记就被换了呢？知道黄书记调那儿了吗？”
红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。说：“听说不在本镇做，又不知道是被贬了还是什么的。总之，黄书记就好象消失了一样，还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呢。”
“这样子说，就是没有办法了。唉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。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，符德江踢你出村委是肯定了的。只要免去我村长职务的免职书一到，就是你卷铺盖出村委的时候了。天要下雨，娘要嫁人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……”马为久如此说，红花的眼睛就更红了。
时值中午，水莲忙家务。这堂屋里就只有红花和马为久，太阳光直直地从上射下来，从堂屋门口透入屋里的光就很映眼。马为久斜躺在一张村里人称为“蛇吞拐”的躺椅上，眼睛看向门口，逆光，只能看到红花的大概模样儿。
红花当年的轮廓还在，皱纹和已经下耷的眼睛又看不清，很容易就还以为是当年的红花。马为久看着看着，就勾起当年的柔情似水，想伸手上去抚摸一下红花的头，手却麻木得抬不起来；想说句掏心的说话，又心里有话口难开。
这才发觉，岁月不老人已老！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红花，心绪难平，终于，两滴混浊的眼泪，慢慢地从眼角边流了下来。真是想畅快地哭一场也不能够！
两人默默地相对落泪，有说不尽的生命悲哀，说不尽的岁月易逝，说不尽的生活曲折，说不尽的情肠寸断。其间，红花还哽咽了几下子，怕等会水莲回来看见不好，就赶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，擦干眼泪。
看看其实大势已去，想落也没有什么力挽狂澜的能力去扭转乾坤，就互相唏嘘几句，又互相叮嘱几句。红花就站起来要回家里去。马为久看着红花快要跨出门槛时，才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办，便向红花招了招手，叫她回来。
红花回过身来走近马为久，问：“村长，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呢？”
什么事？作为一个已经瘫在床上的病人，还有什么事要做？一日都是人怕没理，狗怕夹尾啊！一年多前的那次贪了马仕晋的四千五百元，害得他是风风雨雨的，还尾大不掉。当然，这个事他不能同红花说，一匹布那么长，何时解说得清楚？于是，转了个弯，说：
“你如果在村道上碰着马仕晋了，就和他讲，水莲想叫他来帮做些事。看看他能抽空来我们家一趟不？”
“呵，这事还不好办？呆会儿我在村道上碰见他了，我就和他说一声儿。如果在村道上没碰上，我就到他家里去找。总之把你的说话传达到他耳里去就是了。”红花说完，还问马为久还有什么吩咐的没有？没有？哪我走咧。
这红花听惯主人使了的，领了命，自然就要做到。见着马仕晋了，说水莲请。
马仕晋却当即回绝道：“没空，我不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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