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ndrew Solomon在他的演讲《Depression,the secret we share》中说过一句话,流传甚广。
他说,抑郁是爱的附属品。
坐在校外旅馆里的廉价单人床上,她慕名去看了那个演讲,结束后滑下来看到有评论热心嘲讽:给我五百万,我就不会想死。
或许吧。
她无关痛痒地想,思维漫无目的地发散着,她静静地待在原地,什么也不想做。她能够感受到,曾经分秒必争的时间,正在失去它的光辉与意义。
于是在这句奚落他人无病呻吟的嘲讽里,她明白了她的心。
尽管现在众所周知,抑郁症是种心理疾病。但她和很多人一样,都只在乎这定义里的前面两个字,而不在乎后面疾病的含义。
疾病的意思是,它也许可以被治愈,也许不能。
先不论这一点,治愈疾病,其实是需要付出金钱、时间和感情的。
但为抑郁症病人花费金钱、时间和感情,问问这世间,会有多少人愿意呢?所有人在看望癌症患者时,多少会带点钱聊表心意,但看望抑郁症患者,不带幸灾乐祸的猎奇心就算很有心意了。
小学的时候,她有个得了胃癌的远房亲戚。
明明还可以安排做手术,但那人却没有去治。那时她不能理解,童言无忌地询问她的妈妈,或者现在应该叫婶婶了,说他为什么不去治病啊?
她的婶婶叹了口气,回答她,因为不愿意花钱,他要把钱留给小孩子将来读书,所以宁愿不做手术。
她放下手机,走进了浴室。其实她相信那句评论,很多患者有了五百万,或许就真的不会想死。
但,如果只是钱的问题,也就简单得多了。
长大后,她有时会想起那个已经死去了的远房亲戚,她试图猜度过他临死前的心,想象对方是如何在死亡面前做出那样的抉择。
因为,听到婶婶的回答的时候,年幼的她仍然不能明白。她在想,他们家还算有钱,这个亲戚为什么没有尝试过向他们借钱,没有做尽所有的努力,就选择了直面死亡呢?
或许他只是害怕他的孩子或者他的妻子恨他,为了一己之私,就要拖累所有人的生活。
有时候,看起来是主动的行为,可能也只是十分无奈下的被动之举。
我无钱也无资本治愈我自己,也不觉得家人或他人会牺牲自己来等我治愈,比起死亡,更害怕活到最后什么都没有,连爱的假象都没有。
我不敢衡量别人对我的爱,也不敢衡量我对别人的爱,其实也不需要衡量。
因为,我累了。
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累。
但这些话,大约就算到我死去了也不必说出口,因为我想好好休息,保持体面,保持宁静,保持爱的假象。
随便这世上的人们愿意认为我的死亡是出于一时冲动的感性也好,还是相信我是出于深思熟虑的理性,我的选择并未给我带来痛苦也好,反正都是希望生者有所告慰。
我深知人世艰难,所以早已体谅一切,也希望人们能够继续理所当然地无视死者的内心和世间残忍的真相,好好地活下去。
我只是很累,想休息了。
曾经我也努力试图无视它们,但这么努力,真的好累。
面对也没什么,就是死而已。
愚蠢又脆弱的人是无法活下去的,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。
我不是人类社会的反抗者和建设者,所以我将接受这样的规则。
水淅淅沥沥地流出了浴缸,在彻底打湿地面以后,又淅淅沥沥地流入了下水道。
——我的身后空无一人,我怎敢倒下。
其实郑卿卿一直理解不了这句话。就是身后空无一人,才敢放心倒下啊。如果身后有人,她怎敢倒下,她总是难免会害怕压到对方。
身后空无一人,她何止敢倒下,她甚至终于可以放心躺平了。
如今,她的裙袂浸满了殷红的水,少女安安静静地躺平了,温柔地感到这便是今世最后的幸福。
她已没有任何牵绊。
她自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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