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侍郎没有继续说,而是用希望又怀疑的目光望着柳湘莲,意思不言而喻——这缺额就落到你头上了!
尽管对此早有猜测,柳湘莲也不禁目瞪口呆——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协助呢,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要他挑大梁?
凭什么!谁不知这是个烂摊子!皇帝和户部尚书都办不好的事他就能办好?
他赫然变色,大吃一惊问道:“陛下竟把卑职卖给户部了?还作价百万两?这不能吧?你们可亏大发了,糊涂呀!”
什么叫“卖”!见他装傻充愣,孩子气的胡言乱语,众人哑然失笑,纷纷摇头。
亏得这小子年纪尚幼,后台又硬,否则定然怒斥之,当场罢黜!
旁人只当有趣,户部尚书顾克贞却听不下去了。
他公务繁重,特别是边镇粮饷拖延不得,日夜操劳,说句宵衣旰食都不为过,没心情和半大少年做无谓的口舌之争。当即喝道:“柳照磨!注意你的言辞,莫要对陛下不敬!”
柳湘莲收声不语,仍不作应承,更没有诚惶诚恐谢罪的表示。
望着眼前宛如顽童的少年,顾克贞颇觉心累,陛下到底送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?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?!
舒缓了口气,他盯着柳湘莲,沉声说道:“陛下金口玉言,称你有‘点石成金’之术,堪抵百万内帑!如今粮饷告急,九边军士忍饥挨饿,随时有哗变之危。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!莫要推辞!也无需太多,今年只需额外增加一百万两银子,本部就算你完成皇命!你不要不以为意,若是完不成,本部与众位同僚最多丢官罢职,于你而言却是贻误军机,按律当斩!你要思量明白!”
这就“贻误军机、按律当斩”了?柳湘莲甚觉荒诞,可真是没地儿说理了。
不过仔细一想,老头子说的也不算错——既然皇帝圣旨要他办理此事,自然就成了他的责任。
皇命难违,岂是儿戏?!
柳湘莲仍是不忿,如此重责强加我身,你们这群人又是干什么吃的?
明知无法抗拒,他也并未屈服,当即拱手质问:“部堂大人,非是卑职推脱,若只是几万两,纵然砸锅卖铁卑职也给它凑齐了!可您张口就是一百万两,卑职小小照磨,何德何能筹此巨资?这不是强人所难吗?若卑职能办到,又置户部诸位大人于何地?岂不是显得诸位太过无能而叫天下人耻笑?!”
众人闻言,遽然变色,纷纷开口呵斥:“小子狂妄!”“住口!”
柳湘莲听而不闻,昂着头满不在乎,你们最好将老子罢黜回家!
见他言语貌似谦逊,实则是滚刀肉一般讨价还价,毫无勇于担当、为君分忧的觉悟,不愧是勋贵子弟,顾克贞越发鄙视。冷哼一声,不假辞色道:“若你果真能办到,本部退位让贤有何不可!”
“部堂大人不可!”众僚属忙出声劝止。
倒不是顾克贞真能让出尚书之位,而是他如此说话,岂不有将公器私相授受的嫌疑?
传出去可是会大受攻讦的!
顾克贞却不以为意,他心里早认定这少年郎绝难办妥此事。
作为户部一把手,如何维持朝廷运转他岂会不知?无非开源、节流而已。
财政窘促已非一日,该想的办法不是没人想到,或是收效甚微,或是根本办不到!
就比如,为何军饷如此之重,战果却始终寥寥?其中一大原因是武将贪污克扣又冒领军饷,导致军队战力低下。
如果只是单独一军,有能臣坐镇整饬,效果立现!可放眼全国,打仗终究是武将之职,哪儿有那么多德才兼备的将官可用?
至于其他,如江南逋赋累积,早成痼疾,孰能整治?
一言以蔽之,国家积重难返矣!
这少年年未弱冠,纵然天资聪颖有几分才华,掺和进来又济得甚事?
况且听闻他还自甘下贱登台做戏!简直有辱斯文!
他当下忧心忡忡,根本不是因为担心此人完不成皇命——他对此完全不抱任何希望。
他忧虑的是皇帝此举的含义——以往户部请求调拨内帑,事关军国大计,永隆帝并不推脱,哪怕不能全额应允,也会尽力筹措。
这次一反常态,一毛不拔,推出个少年来顶缸,着实令人匪夷所思。
难道陛下已经心灰意懒?会不会以后都这样胡乱应付了事?
若真如此,朝政岂不雪上加霜!
与此相比,粮饷缺额反倒显得微不足道。
顾克贞心中又愁又忧又怒,不得发泄,城门失火殃及池鱼,连带着对柳湘莲也观感极差,是以说话语气不善。
柳湘莲也知推脱不得,这官名为恩荫,实则是为了套住他,别想辞掉!
“与人斗,其乐无穷”,他振作精神,拱手作揖,盯着尚书大人扬声问:“部堂大人,不知卑职有何职权?若只是‘照磨’,赤手空拳,孤身一人,能做得甚事?”
不待老大回应,王侍郎就朗声道:“柳照磨,你可别小瞧‘照磨’之职,凡户部卷宗,你尽可调阅。若发现有合法增收钱粮之机,且能保证收来,户部人员任由你指派,无不配合。事成之后,还要为你请功!”
与顾克贞完全不信不同,王泽业多少还抱有一点儿希望。他可是专司督饷,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!
但这话落在柳湘莲耳中就是笑话——请功?事后不兔死狗烹就万幸了!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